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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讷亭:反纳粹运动英雄

发布时间:2022-04-01作者:牧龙来源:选载自《世界华人周刊》点击量:25892鹭风报1555期04版 人物

       最近,一段老旧的黑白纪录片引起了讨论。镜头记录着1945年4月,纳粹德国战败前夕,一批难民被从拉文斯布吕克妇女集中营里解救出来。

       那是二战期间最臭名昭著的“女性地狱”,曾关押过13.3万名妇女、儿童和青年,其中近5万人被迫害致死。

       难民们重获自由,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但就在镜头一晃而过的瞬间,画面中出现了一个中国女性的面孔。她站在一众金发碧眼的欧洲人中,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。

        一个中国人,怎么会出现在德国纳粹集中营?一个早已淹没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的名字,浮现而出。

       黄讷亭,一位曾在上世纪登上世界各地报纸,却很少被中国人知晓的传奇女性。


将中国女性的精神风貌展示给世界

       1902年,黄讷亭出生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。父亲黄履和,浙江余姚人,曾是清政府驻西班牙外交官,母亲布鲁塔是比利时贵族。清政府垮台后,黄履和奉调回国,在北洋政府外交部任职,最高做到礼宾司司长。

       在1980年的第5期《读书》杂志上,甚至记载着23岁时的毛泽东,曾到黄讷亭家拜访她的父亲。

       “有一天,一个青年学生到我家来访问……这个学生是来指责我父亲的错误的……但他很快就明白,我父亲不仅不是他前来要加以责问的官员,而且我父亲根本不赞成这样的措施。于是他们的谈话就活跃起来……

       “这个青年在谈话中还向我父亲承认,目前他还没有办法在各省实现一项重大的改革。他说,他的许多同伴已经到法国去,例如周恩来、陈毅……但是他自己在国内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。

       “‘好好注意这个年轻人,’青年走后,父亲说,‘要记着他,他将来也许前程远大。’在告辞的时候,我知道了青年的名字叫毛泽东,那时候他23岁。”

       而那年的黄讷亭,刚满14岁。

       作为一个出身名门的少女,黄讷亭自幼接受了非常良好的教育,在法国教会创办的圣心学校读书,上学之余,还在家中接受私塾教育,结交者不乏林语堂、胡适等文人豪客。

       除了汉语,她精通法语、西班牙语、意大利语和英语,并通过函授,拿到了芝加哥汉密尔顿学院的法律学位。

       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,中西方文化激烈碰撞,这个受过最新式教育、见过无数风云人物的混血儿,成了北京社交圈一道十分抢眼的风景。

       但她绝不是传统审美中的“大家闺秀”。

       长相清俊,喜欢穿男装,经常穿着男装出席宴会;擅长击剑、骑马、网球、冰球、赛艇、拳击等各种在当时被贴上“男性标签”的运动;更积极投身社会活动,敢于站在集会上高举着拳头大声演讲,呼吁改革……

       在旧社会妇女缠足的大背景下,黄讷亭的所作所为,对大众而言是匪夷所思的,甚至让一些遗老遗少们觉得“离经叛道”。

       可黄讷亭从不屑于他们的目光,以自己前卫的思维方式和行事作风,努力将那个对女性充满着束缚和禁锢的时代,远远抛于身后。

       美国艺术家野口勇对黄讷亭赞不绝口,称她“年轻有为、英俊潇洒”,觉得她看起来像一位“美丽的海盗”。

       Le Temps(《时报》)则形容黄讷亭为“一个才华横溢的天才”。

       西班牙Estampa杂志,更是将黄讷亭身着男装的阳刚照,放在了杂志的封面,在标题上注明:“中国的圣女贞德”。

       这位魅力十足的东方女性,无形中影响着世界范围内的人们对中国、尤其是中国女性的看法,将中国女性的精神风貌,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了全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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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时的黄讷亭和父亲、母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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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年黄讷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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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班牙Estampa杂志封面


不做军队的“花瓶”

       1921年,19岁的黄讷亭身着男装参加舞会,以一支阿拉贡霍塔舞,获得了奉军高层的赏识,被授予空军上校军衔。

       凭借一支舞蹈成为上校,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,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不俗的背景和出身。穿上军装后,黄讷亭不甘做军队中的“花瓶”。

       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,她去军校,以顽强的意志和出色的成绩,完成了所有课程。

       之后,又前往巴黎,在布尔歇机场受训,学会了开飞机。

       她以果决胆大出名,在当时的民国空军中,就连男性飞行员都很少有人敢像她那样进行杂耍飞行。

       见闻广博,胆识过人,精通多国语言,极擅社交……黄讷亭无疑是上天眷顾的宠儿,也注定有着更广阔的天地。

        1926年,24岁的黄讷亭开始担任北洋政府总理潘馥的机要秘书,把守着北洋政府重要的经济职位,并负责与欧洲新闻界的关系。

       第二年,她被派遣到美国俄勒冈州,从事外交工作。但不久后,国内风云突变,北洋政府倒台,南京国民政府完成了形式上的“统一全国”。

       黄讷亭像一只飞在天边的风筝,突然断了线。她回国后,成了少帅张学良麾下的一名中尉。

       然而,国民党统治下的民国,似乎并不能成为黄讷亭从军报国的舞台。1929年,中东路事件爆发,以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军,与苏联军队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争。

       黄讷亭明确表示,希望自己能够上前线战斗。但她还未得到批准,这场战争便以惨败告终。

       连续的失意,让黄讷亭有些心灰意冷,兴许是疲倦了政场上的尔虞我诈,她最终移居巴黎,开始了一段波西米亚式的生活。

       1933年,31岁的黄讷亭只身来到巴黎,结识了57岁的美国女作家娜塔莉·克利福德·巴尼。巴尼是文艺界的社交红人,她举办的沙龙一位难求,汇聚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名流达人。

       在巴尼的引荐下,黄讷亭经常参加各式各样的沙龙,这些或精致典雅、或富丽堂皇社交活动,对黄讷亭而言简直是如鱼得水。

       她有着迷人的东方面孔,身材修长,气质高贵,能够轻松驾驭中式旗袍,并且非常善于展示自己,“当她穿着中式服装表演剑舞时,无人不为她倾倒”。 

       黄讷亭很快融入了巴黎艺术界,名声大噪。但他们绝不曾想到,黄讷亭社交名媛的面具之下,藏着的是另一重鲜为人知的绝密身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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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讷亭军装照


纳粹集中营里险死还生

       上世纪三四十年代,二战期间,黄讷亭参加了一系列的反纳粹运动,是法国反抗运动对纳粹进行间谍活动的秘密特工。

       1944年5月,黄讷亭不幸身份暴露,被纳粹德国逮捕,随后送往有着“女性地狱”之称的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。

       这里关押的对象多为女性,据以色列犹太大屠杀纪念馆的数据,该集中营关押过的13.3万人中,有近5万人死于枪击、毒气、苦役、酷刑或者医学实验,惨烈程度令人发指。

       即使处境如此恶劣,黄讷亭依然没有丧失自己的风度。一位一同被关押的犹太女性,在回忆对黄讷亭的印象时说道:“她是一个独特的女人,受过良好教育,活泼且个性坚强。”

       1945年,苏联军队将要攻占德国柏林的消息传到了集中营,女人们看到了一丝希望。

       但她们并不确定自己能够活到那一天。于是,她们找来一块红布,亲手绣上自己的名字,证明她们曾经来过。黄讷亭在红布上绣上了“黄China”。

       幸运的是,不久后,“白色巴士”营救行动开启。所谓“白色巴士”,是一项由中立国瑞典和丹麦政府组织的人道主义营救行动,通过秘密协商,设法将纳粹集中营里的部分“囚犯”安全转移。

       而为了避免沿途误判,所有转移“囚犯”的巴士都被涂满醒目的白色油漆,刷上红十字会标识。

       黄讷亭被列入了救援名单,而一些无门无路的“囚犯”,则被排除在名单之外。黄讷亭不忍心让一位9岁的女孩留在集中营,便找到被俘的英国间谍玛丽·林德尔,通过层层关系,将女孩和她的母亲一并加入到了救援名单中。

       1945年4月,黄讷亭成功获救,于是便有了纪录片开头,她面对镜头时那一抹令人难以捉摸的冷笑。

       或许是不甘,或许是自嘲,抑或是在黑暗动荡的时局下,不自觉流露出的一种人如蝼蚁、无力回天的心灰意冷。这对一个一生要强的人来说,是多么大的讽刺。

04-1.jpg“白色巴士”行动

04-4.jpg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


重获自由

       重获自由后,黄讷亭离开欧洲,移居南美洲委内瑞拉,在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生活了20年。

       黄讷亭因着法律专业的背景,在一家银行担任秘书。工作之余,黄讷亭仍然喜欢在家中开派对,她时而以男装示人,时而换上中国旗袍,她的家也成了朋友们聚会的热门场所。

       20世纪60年代末,黄讷亭患重病,因过量服药而突发中风,身体状况急剧恶化。她前往比利时,在布鲁塞尔定居。

       1972年,黄讷亭病重离世,长眠于布鲁塞尔,享年70岁。

       近半个世纪后,一部名为Every Face Has a Name(每张脸都有一个名字)的纪录片在瑞典上映,片中出现了那个在纳粹集中营里被黄讷亭救下的9岁女孩。

       她叫艾琳·克劳兹·费恩曼,如今已年过古稀,面对镜头,她动情地回忆着当年关于黄讷亭的一幕:“战争快结束那会儿,集中营里的状况变得非常糟。那些人不断用喇叭催促我们转移到另一个叫贝尔根·贝尔森的集中营。很多人都去了。但是Nadine Hwang(黄讷亭的英文名)跟我妈妈说,别去。

       “她从德国人那里听说有些涂满了白色油漆的巴士就快来了,那些车会直接把名单里的人带出集中营,送到瑞典,然后就自由了。她设法把我们母女俩的名字弄进了那份名单。

       “临走前,我妈妈承诺,如果艾琳将来生下女儿,会取名为‘Nadine’,以纪念这份恩情。”

       仿如生命的延续与重生,Nadine的名字在遥遥跨越半个世纪后,又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,带给人们无限的感动。

       在那个20世纪最黑暗的时代,黄讷亭为国家奔波奋战,为自己优雅而活,打破束缚与桎梏,为更多的人争取到了苦难尽头的一丝光亮。

       前半生波澜壮阔,后半生回归平凡,拼凑成了这位民国女性充满着无限魅力、血肉鲜活的传奇一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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