鹭风报 国内统一刊号 CN-35(Q)第0003号
发布时间:2021-04-30作者:牧龙来源:《华人周刊》《光明日报》点击量:8151鹭风报1510期05版 人物
他对自己的评价是:“一辈子只做了两件事,一是造核潜艇,二是建核电站。”
他家中的写字台上摆放着三件物品:一是中国第一艘核潜艇处女航的纪念磁盘;二是大亚湾核电站模型;三是“垦荒牛”陶瓷塑像。
他最喜欢第三件,因为他属牛,这辈子,就像一头“垦荒牛”。
2021年3月22日,他在北京逝世,享年96岁,直到这一天,彭士禄这个名字,才被大众熟知。
两度入狱,流浪当过乞丐,吃的是百家饭,穿的是百家衣,他从磨难中一步步走来,终挺成一道“大国脊梁”!
“百家姓”
1925年,彭士禄出生于广东海丰。
父亲彭湃、母亲蔡素屏皆是无产阶级革命家,在斗争中先后牺牲,彭士禄4岁时便成了孤儿。
受到贫苦百姓的照顾和掩护,彭士禄活了下来。他寄宿在革命群众家里,先后被20多户人家收养。
8岁那年,彭士禄被国民党抓获,送至潮安县监狱,接着又被押送到汕头石炮台监狱。
这么小的孩子,哪里会掌握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呢?他在狱中关押了一年,反动派一无所获,将他转送到广州感化院,“感化教育”一年后释放。
出狱后的小彭士禄靠着流浪乞讨度日,后来也会帮人打柴、放鹅来赚钱维持生计。
但这样的日子没能维持多久,1936年夏,11岁的彭士禄再次被捕入狱。
所幸,流落香港的祖母几经波折找到了他,设法将他救出并带回香港。
童年的经历让他幼小的心中燃起了一颗红色的种子,他在圣约瑟英文院读了两年小学,便偷偷跑出香港,到广东惠州参加了抗日游击队。后被送到革命圣地延安,在延安青年干部学院就学。
这一年,彭士禄15岁。
十多年的风雨坎坷,让幼苗冲破桎梏,从岩石中挺立而出,迎着朝阳茁壮成长。
在自述中,彭士禄写道:“坎坷的童年经历,磨炼了我不怕困难艰险的性格。几十位‘母亲’给我的爱抚,感染了我热爱百姓的本能。
童年时期,是潮汕人民哺育了我,我是吃百家饭、姓百家姓、穿百家衣长大的。他们对我比亲生子女还要好。有吃的先给我吃,自己挨饿却让我吃饱。有的妈妈为掩护我而坐牢,甚至失去了丈夫、儿子!我永远铭记这段历史,永远铭记这些可亲可敬的老百姓们!
父母亲把家产无私分配给了农民,直至不惜生命,给了我要为人民、为祖国奉献一切的热血。延安圣地培育了我自力更生、艰苦拼搏、直率坦诚的品格。总之,我虽姓‘彭’,但心中永远姓‘百家姓’!”
“只要祖国需要,我什么都愿意!”
彭士禄学习刻苦、劳动积极,在延安中学期间,他自愿报名调往延安中央医院当护士,每天照顾伤员病号,勤勤恳恳、任劳任怨,处处事事起带头作用,被评为中央医院模范护士。
因操劳过度,他患上了肺病,常咳嗽吐血,但他仍默默坚守在岗位上,丝毫不曾松懈。
组织得知后,将他调离医院,到延安自然科学院学习。最开始他连三角函数都不懂,但经过一段时期的穷追猛赶,他的成绩名列前茅。
1945年,20岁的彭士禄加入中国共产党,因表现突出,他被破例免去预备期,一入党便是正式党员,不久后便担任党支部书记。
此后,彭士禄又先后进入宣化炼焦厂、石家庄炼焦厂担任技术员,还在炸药厂工作过,他就像一枚螺丝钉,哪里有需要,就到哪里去,勤奋,踏实,坚定,值得信赖。
抗战胜利后,彭士禄进入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。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,被选派到苏联留学。
当时苏联教授每教一节课,中方需另付80卢布作为报酬。为了让国家的钱花得更有价值,彭士禄每日更加刻苦地学习,留学的6年间,他从没在12点钟以前睡过觉。
1956年,彭士禄从莫斯科化工机械学院顺利毕业,以全优的成绩,获得了“优秀化工机械工程师”的称号。
但就在回国前夕,大洋彼岸传来了一个震惊世界的消息:美国建造的世界第一艘核潜艇“鹦鹉螺号”下水,这艘以原子能为动力源的超级武器,两年6万海里只需补充几公斤燃料,在首次作战演习中,便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包括一艘反潜航母在内的反潜编队,击沉7艘敌舰!
为了祖国不受制于人,陈赓大将访苏,挑选少数学生攻读核动力专业,当问起彭士禄是否愿意改行时,彭士禄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只要祖国需要,我什么都愿意!”
就这样,彭士禄放弃了回国计划,进入莫斯科动力学院,转修核动力专业,从此与核动力事业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彭士禄在苏联留学时留影
“核潜艇,一万年也要搞出来”
1958年,彭士禄学成回国,被安排在北京原子能研究所工作。同年,中国组建了核动力潜艇工程项目,开始核动力装置预研。
1961年,彭士禄作为核动力研究室副主任,负责全面工作。
当时苏联以技术复杂、中国不具备条件为由,拒绝为研制核潜艇提供援助。毛主席斩钉截铁地说:“核潜艇,一万年也要搞出来!”
彭士禄和研究所的同事们深受鼓舞,开始踏上了自主研发核潜艇之路。
没有人见过核潜艇长什么样,报纸上两张模糊不堪的照片,和一个从美国买回来的核潜艇模型玩具,是他们仅有的参考。
他们一头扎入四川一处不知名的大山沟中,筹建起了中国第一座核潜艇陆上模式堆试验基地,彭士禄担任基地副总工程师。 条件艰苦,他们养猪、种菜,啃着窝窝头搞科研,有时候连窝窝头都吃不上,就挖野菜和白菜根吃。
没有电脑,有的只是一台手摇计算机,他们靠拉计算尺、打算盘,没日没夜地计算数据。彭士禄更是亲力亲为,全程跟踪模式堆的运行情况,分析异常、排除隐患。
常年超负荷的工作,令彭士禄患上了严重的胃病。
有一年,胃疼令他再难忍受,医生对他进行手术,当切开他的胃时,发现他的胃部竟早已有一个穿孔,是他多年来默默忍受着剧痛,自愈的。
这一次,他的胃被切掉了四分之三,但他只住院不到一个月,就又匆忙回到了工作岗位。有人劝他好好休息,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工作,他却说:“核潜艇的研究,可一天都不能耽误!”
1970年,核潜艇陆上模式堆试验取得圆满成功。同年,中国第一艘核潜艇下水。
1974年,经过多次试验运行稳定,中国第一艘核潜艇“长征一号”,正式编入海军战斗序列。大国重器,捍我海疆,集结着无数先辈的心血,4.6万个零件无一来自国外,全部是我国自主研制,这是中华民族创造的又一壮举!
作为中国第一任核潜艇总设计师,许多人尊称彭士禄为“中国核潜艇之父”,但他坚决不同意,他说:“中国核潜艇研制成功,绝不是一两个人的作用所能及的,它是集体智慧的结晶。没有‘之父’之说,我充其量就是核潜艇上的一颗螺丝钉。”
“鹦鹉螺号”核潜艇
二次“拓荒”,为国发电
核潜艇研制成功后,彭士禄并没有停下脚步。
1983年,58岁的彭士禄,出任广东大亚湾核电站总指挥。他亲自计算主参数,提出了核电站的投资、进度、质量三大控制的重要性和具体措施,为核电站的建设提供了可靠的依据。
作为改革开放以来最大的中外合资项目,大亚湾核电站建设项目遇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政策性问题,面对各种争议,彭士禄敢于决断,被同事们私下里称作“彭大胆”“彭拍板”。
他说:“不是我大胆,这是我的责任。如果有100个问题,我需要解决掉99个,只能剩下1个必须要上面解决的问题,我才能请示报告。否则,要我这个总指挥干什么?”
凡事有七分把握就“拍”了,余下三分困难和风险,再想办法克服。
他不怕担责任,只怕不作为,遇到问题总是冲在最前面——“做对了,成就归大家;做错了,我来负责!”
对国家大事做到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,但在名利面前,他却是难得糊涂。他从不关心诸如荣誉、晋升之类的事情,他总说:“党和人民给我的,远比我付出的要多得多。”
1985年,彭士禄获得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,当得知自己获奖时,他惊讶地说:“我也可以得奖?”
1996年,彭士禄曾自述人生经历与感悟,说到自己的“明白”与“糊涂”,对于“明白”,他是这么说的:“凡工程技术大事必须做到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,心中有数,一点儿也不能马虎。”彭老当时讲的“明白”,是针对在科研、工程技术问题上的科学态度而言,涉及各类专业,他指出要通过不耻下问、调查研究、收集信息、进行试验等来搞清楚,做一个明白人。他提出要有超前意识,对问题有新思路、新见解,对工程技术能亲自计算主要技术经济数据,对工程进度能说出某年某月应办哪几件关键事,对技术攻关能亲自挂帅出征,出主意、给点子……这些原则,对于我们做好各项工作,也都有着普遍的启示意义。
在科研和工程技术工作中,他敢为人先、不惧风险、勇于担当,丝毫不含糊,故事多多,“彭拍板”因此出了名。而在对待个人名位的问题上,他是一贯的“糊涂”,用他自述里的话说,是:“凡对私事,诸如名利、晋升、提级、涨工资、受奖等等,越糊涂越好。”从1939年跑到东江纵队参加革命开始,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,他都从没有低过头,更没有向组织提出过任何一点个人要求;他主动由将军楼搬到单元房;什么时候涨工资,什么时候调级,什么时候评职称,他一概不知,也从不打听……
往后的岁月,彭士禄的身影一直出现在核电站一线,他将后半生的心血倾注于此,80多岁高龄时,也依然会到核电站视察工作。
88岁时,有记者问他:“这么辛苦,值得吗?”他回答:“值得!就是死了也值得!”
截至2019年1月17日,大亚湾核电站一期1号机组实现连续安全运行4620天,在全球60多台同类机组中排名第一!
2021年3月22日中午,彭士禄院士在京逝世,享年96岁。
后人遵从他的遗愿,将他的骨灰撒进大海,与海洋深处那位无声的老友——核潜艇永远相伴。
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。他这一辈子啊,就像一块释放了巨大能量的核电池,改变了中国,也改变了世界格局。
万古功勋,后人永不遗忘。国士无双,吾辈该当自强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