鹭风报 国内统一刊号 CN-35(Q)第0003号
发布时间:2021-03-12作者:晨阳点击量:6525鹭风报1503期08版 副刊
2012年2月22日,我陪同从缅甸仰光来厦门参加第十五次侨代会的郑承志(南川),前往集美探望其姑婆,即我们兄弟姐妹最敬爱的慈祥妈妈——郑葆真。是日晚,假杏林“舒心酒家”,妈妈坐轮椅兴高采烈地参加了侄孙的宴请,岂料,仅仅过五天,妈妈却安详辞世,令我悲恸欲绝、泣不成声……
妈妈走了,而且走得如此匆匆,可她的音容笑貌宛在。往事如云,点点滴滴浮现心头。
随母乘船漂洋过海
1948年12月,妈妈携带刚满周岁的我,从厦门乘“海利轮”,历时21天,漂洋过海至缅甸的首都——仰光。
妈妈每当回想起这段往事便感慨万千。为什么会乘坐那么多天的船?妈妈道:“海利轮”是客货船,途经汕头、香港、新加坡等地时,都得抛锚靠岸卸货装货,客人则可上岸,找客栈歇息。当年28岁的妈妈,带着我这个年幼体弱的“包袱”,要不是有热心助人的周雅宝老师同行伸出援手,其艰难可想而知。
初抵异国,父亲却远在勃生未能到仰光码头接人。幸好遇到厦门高浦同乡热情相助,我们母子才得以上岸。倘若无人接船,则须待在船上。据妈妈说,我们母子已在船上待了7天。
1949年元旦,我们母子乘船前往勃生与父亲团聚。之后,因妈妈没能在勃生中学任教,返回仰光借住百尺路37号郑南川家。后经王一芒阿姨介绍,入仰光华侨学校中国女中附小任教,从此揭开了妈妈缅华华文教育的20年生涯。
足迹遍及伊江南北
妈妈在缅执教的20年岁月,我始终随着父母亲走南闯北,足迹遍及伊洛瓦底江流域,先后至勃生、渺名、丹老、景栋、仰光。在仰光,母亲先后执教了中国女中附属小学、南洋中小学、华侨小学、福建女子师范学校。
我的童年及少年时代都是住在学校简陋的房子。在仰光,父母亲曾先后租房寄居过巴罕、芝荷坦、百尺路、18条街、17条街等。妈妈既要备课执教,又要相夫教子,她总是那么兢兢业业、勤勤恳恳。她从来不给子女零花钱,教育我们6个兄弟姐妹从小养成勤俭节约的习惯,小的穿大的衣裤。妈妈最恨子女说谎,遇到孩子说谎,妈妈是很严厉的,既批评,又耐心地讲明道理。所以,我们兄弟姐妹有什么要求、心里话,都愿意向妈妈倾诉。艰苦朴素、实事求是的家风造就了我们正义坦率的品格,使我们沿着人生的正确道路茁壮成长。
华侨小学、福建女子师范学校(简称福建女师)是妈妈在仰光先后任教的第三、四所侨校。1962年至1967年,妈妈在福建女师任教务主任整整5年。每天早晨她总是起得早,而晚上我们做完作业睡醒一觉,妈妈仍在伏案批改作业或备课。虽然家里有雇佣人,妈妈仍教会我与二弟洗衣服、学煮饭、倒米汤(仰光的“黑壳米”,很粘稠,临熟前需过滤倒米汤才不会糊)。我生怕妈妈拖累而病倒,学会了分担家务、帮着照顾弟妹们,以尽量减轻妈妈的负担。
任教妇女识字班 教唱妇女节之歌
妈妈是个文体活跃分子,能唱会演又会打篮球。在仰光,妈妈除白天任课外,还兼任缅华妇女协会福利、文教股工作,调解家庭纠纷,创办妇女识字班,教目不识丁的妇女识字,讲解自身解放之道,教唱冼星海谱曲的《三八妇女节之歌》。
妈妈临终前住院时,我把儿童时随妈妈出入识字班学会的这首歌,唱给妈妈听。病榻上的妈妈会心地笑了,她问我:“你怎么会唱这首歌?我晚上带你去识字班,你都躺在板凳上睡觉,又怎么记得那么清楚?”我满怀深情地回答说:“我躺在板凳上是装睡,目的要妈妈赶快回家。但这首歌太感人、太动听了,儿童时代学到的东西,会没齿难忘的。”
参加篮球比赛 春节排练演出
1956年在丹老华侨中学,妈妈已是5个子女的母亲。36岁的她依然参加学校篮球队的训练,记得有一次还参加了篮球友谊赛。年仅9岁的我,蹲在球场边,看着身高马大、打中锋的妈妈驰骋于篮球场上,每当篮球传至妈妈手中,心里总是砰砰直跳,生怕妈妈有所闪失。但妈妈沉着应战,一个假动作转身,三步跨篮,投球进了,令我兴奋得鼓掌跳跃起来,赞叹:妈妈是好样的!
我们在丹老度过了4个祥和快乐的春节。每年春节即将来临时,在丹老华侨中学任教的父母为缓解华侨阔别祖国思乡念亲之情,便与其他老师们一起共同移植、排练“歌仔戏”,先后排练演出了《陈三五娘》《十五贯》《孔雀东南飞》《小女婿》等剧目。妈妈既辅助导演,又当演员。临近演出,老师们废寝忘食地赶制古装鞋、帽、服装、画制布景等,我也参与了戏中小演员及《小医生》的演出。演出顺利进行,当地华侨每每看后激动不已,释怀了游子的思乡之情。
二度身居边陲小城 环境艰苦执教犹荣
缅甸东北部掸邦地区的一个小城——景栋,又称“浆冻”(缅文),其东边与泰国毗邻,北部与中国接壤,毗连闻名遐迩的“金三角”。1958-1961年,父亲受“教联”派遣前往景栋任学校校长,妈妈随行后因气候寒冷,水土不服,返回仰光后再前往,曾二度身居边陲执教,无怨无悔。
在景栋学校住的是座二层楼的木屋,我们一家7口人蜗居于二层,一个约14平方米的大房间里,它既是我们的“窝”,也是“校长办公室”。每到风雨交加的雨季,屋顶、木板缝隙都会漏水、渗水,只得以面盆接水,或以塑料纸遮雨,大有“八月秋高风怒号,卷我屋上三重茅”之状。厕所、浴室均公用,设有食堂,雇用掸族人“阿索”掌勺。记得有一年春节过年要吃“薄饼”(春卷),妈妈亲自揉面,在木炭炉置上平底锅,擦“薄饼”皮;蒸咸、甜“年糕”;住校的老师切菜、剁肉,如同一家人,欢欢喜喜过了年。时任教务主任的陈华平老师,2009年7月从香港来厦门时还津津有味地回忆起此事。
在景栋,家里没有雇帮佣,妈妈既要打理家务、照顾5个兄弟姐妹,晚上又要备课,环境狭小局促、艰苦,但妈妈从不气馁、怨天尤人,更不以校长夫人自居怠慢他人,而是视同事、学生如同一家人,平易近人。她严于律己。二弟曾因学习成绩达到留级分数线,来征求妈妈的意见,妈妈说:“公事公办,该留级就留级,不能因为是校长的儿子,网开一面。”此外,妈妈还积极协助排练节目,参加当地土司的“摆”庙会,唱歌跳舞,荣获桂冠。
妈妈呕心沥血为缅华华文教育,可谓是地地道道的“孺子牛”。她虽已仙逝,但她的音容笑貌、谆谆教诲我们子女的话语,永远铭记于我的心中。